午后阳光正烈,桑落便躲在桂树树荫下,自己找出一个矮凳坐了,面前是一盆浸好了水的衣物,小丫鬟用皂角搓洗出了满手的泡沫。
南星抱着膝盖蹲在旁边,十四岁的小道姑把自己团成了一个球,搓出来的泡沫多了,她就自以为偷偷地伸出手去,轻轻戳一下,戳破了就立刻再收回手,摆出一副什么也没做过的无辜表情。
探出,收回,再探出,再收回。
如此反反复复,南星自己一个人玩得乐在其中。
桑落看得也有趣,却要故意板着脸唬她:“偷懒不帮忙就算了,怎么还要捣乱?”
南星就托着脸笑。
“而且今日香客众多,你为何不去大殿帮忙呀?”
小道姑闻言皱了皱鼻子,摆明一副很不乐意的样子。
——白家世代担任此处庙祝,这一辈却只有南星一根独苗,且她天生哑疾,难与外人沟通。白逐病后,这庙里连个解签待客的人都没有了,南星每日便擦擦桌子扫扫地,按时给神像换上新鲜的贡品,一入夜便早早关上庙门。
她不喜见人,也不喜被人见,就算去了正殿也是找个角落安静待着,半天不言不动,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来的一尊道童像。
若非城隍庙屹立多年,在云河镇自有一番信众,只怕白家祖孙的日子更难维持。
桑落想着,只觉又是心酸又是好笑,正要再逗两句,竟发现南星也正一眼不眨地看着她,黝黑却明亮的眼眸里是不含杂质的光。
她是不怕桑落的。
不只是桑落,连带着元正,宋叔,宋婶,庙里常往的善信,偶来的游人……她看待他们,就像是在庙宇檐角敛翅的鸟雀,歪着头,鲜活的眼眸看着下面虔诚参拜的凡夫俗子。
若有人愿意温柔以待,她便飞过去落在那人掌心,任由对方拂过她柔软的羽毛;而若是有人心怀恶意,她便展翅一飞,别说回头,甚至连一声鸣啼都不会留下。
有时候桑落看着这双眼睛,都忍不住要愣上一愣。
——那是至纯至善,也是至清至冷的一双眼。
如果说,何时能看见这双眼睛泛起波澜,那只有在面对白老爷子和宋玉红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