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雯掐腰扶着门框冷眼看袭人又哭又闹,出言讥讽:“他怎么就耽搁你了,是谁开口要抬你做姑娘?跟嚎丧似的,生怕不把老太太招来。”
袭人抬眼看了一眼对方,转头又扑在宝玉身上,呜咽出声。
“谁不知道他对那位上心,眼里并没有咱们。素日里是亲热,可你眼见了,他对哪个有点颜色的丫鬟都一样你啊我的,并不独你我在他心里特殊,何苦在这里耽搁自己”,晴雯像是忽然想明白一样,摸着胸口抬眸看向雕镂精美的浮梁,“沾上林姑娘,我就是个玩意儿,说踹就踹,没他刚刚这一下,我心里还有些念想,现下也死了。等过两年他搬出去,我就去求求三姑娘,让她带我走。”
“三姑娘”,袭人抽噎,“她能理咱们?”
在袭人看来,探春和黛玉最为交好,向来是不分你我。平日里她见宝玉和丫鬟们亲近,就不大赞成。如今她们这些人反过头求回去,人家并不一定承情。
“我打三姑娘救香菱起,就觉得她跟旁人不同。宝玉不论平日里待咱们多好,心里也只把咱们当奴才。三姑娘待人,我虽说不上来章程,但总觉得外冷里热”,晴雯揉了揉愈发酸胀的腰窝,“我若能去那边,便收了往日的脾性,好好伺候人。”
说完晴雯眼皮子一跳,幽叹:“就怕外头早觉得咱们这里面不干不净,没人想要了吧。”
袭人在一片簟色戚戚中怔在原地。
次日宝玉好转,慌慌张张跑到隔壁黛玉处敲门,不料吃了个挂落儿。屋里头四无一人,任他扯着脖子喊“林妹妹”,也只能听到自己的回声。
他的脑子顿时混沌成一团,满是“姑苏”、“家去”这样的话,疯疯癫癫地边走边闹,不成想结结实实撞上一个丫鬟。
丫鬟见他情状,想起探春早嘱咐的话,抿嘴儿浅笑:“回二爷,林姑娘并三姑娘他们清虚观听戏去了。”
宝玉呆呆地看着不远处,按着她的话想了会子转过弯来,自然而然要去拉对方的手,猛然想起来昨日别人说他不懂男女大防,投到半空的手握成拳头慢慢垂到腿侧。
“这大早的看什么戏啊。”
“二爷不早了,已经午正了”,丫鬟捂着嘴咯咯笑出声,“前不久他们几个姑娘求了老太太说要自己出去看戏,由大奶奶领着,老太太贴了自己的体己请他们在清虚观包了楼子热闹热闹。”
“那怎么没人告诉我。”
丫鬟目光揶揄在这呆子身上上下逡巡:“二爷是男人,自然不能和姐妹们常混作一处。再说了,二爷你平日和薛大爷秦小郎君出去喝酒顽耍,姑娘们也没闹着作陪,怎么人家出去,你就非得跟着呢。”
宝玉刚要说话,听到这丫头后半句,直觉得有理,一个人口里努努囔囔回自己屋去了。
清虚观张道士是当年荣国公贾代善的记名替身,和贾家打了几十年交情,府内奴仆主子都混得充分脸熟,知道在什么人面前就该说什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