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水路沿着彬江码头一路往下,最先经过的便是安乐县的船码头。
江东山多水多,官道不好铺,因此修得寥落,东一截儿西一截儿,经常走着走着就断了。早先穆远瞻来江东退婚走得那条官道已经被山洪冲垮了,官府拿着朝廷拨款却不愿办事,不到二十里的路拖拖拉拉了一年多都没修好,往来办事的商人和货物等不及,几个大的商会索性自己牵头做主,集资在沁川河中下游起了几个船码头,辟出一条简单的水路,这才没断掉江东百姓的生计。
陆英是北方人,从小到大都在地上跑,除了过节陪大哥穆祥英应酬时登过两回画舫,十八年里几乎没有坐过船。这回来江东办事,他一个北方旱鸭子不得不乘船赶路,头天自然是在甲板上晕得找不着北,抱着船舷吐到胆汁连连。
“造孽啊……”奄奄一息的男人毫无形象可言的瘫坐在甲板上,低喃:“报应……都是报应……”
自十年前被陆英气得扔下纸条走人后,缘格星君与月老仙君便再未在陆英面前现过身,陆英冷静下来后也觉得自己当时太过冲动,敲了好些回镜子想要给两位大仙官赔个礼道个歉,结果怎么敲都毫无动静,估计是完完全全被那两位当成麻烦扔进犄角旮旯里,彻底不愿搭理了。
如今十年时光白驹过隙,凌臻的二轮转世杨逸思也已经十岁,按着缘格星君命册上的安排,他今年便会送走重病的母亲,成为幼失怙恃的孤儿,在安乐县苦读八年后考取举人,并于次年春闱进京参加会试时与秦香雪相遇,演绎一场凄美绝恋。
然而原本应该成为秦香雪的陆英撂了挑子,杨逸思与秦香雪这场凄美绝恋极有可能演变为一场刻骨铭心且一往情深的单相思,一想到杨逸思会为了秦香雪远赴边塞惨死疆场,秦香雪却一无所觉该成亲成亲该嫁人嫁人,陆英就觉得良心如煎似烤,对杨逸思同情愧疚得紧,实在无法心安理得的把他扔在安乐县桃花村自生自灭。
因此这回来江东前他便下定了决心,就算要被穆祥英雷霆轰顶,他也一定要把杨逸思带回堰平,让他作为穆家的亲戚进入国子监,像堰平所有大户人家的公子哥一样饱读诗书、功名加身,最后成功抱得美人归。
反正这一辈子必须过完,与其让凌臻英年早逝在阴曹地府等着自己,还不如让他作为杨逸思幸福美满的过完此生,自己当初打翻的那碗孟婆汤也就算不得造孽。
乘船走了大半日水路,陆英终于到达安乐县最大的船码头,码头靠近两个村落,一个叫杨柳村,还有一个便是杨逸思居住的桃花村。
靠近码头的地界大都人多货多,桃花村借着码头的东风起了不少商铺,看起来还算富裕。陆英边走边瞧,还时不时买几块点心零嘴,看着不像来找人的,倒更像个来逛街游玩的。
“公子!前面的公子!”
零嘴吃得正开心,身后忽然传来女人高声的呼唤,陆英回头去看,只见一位身着棕色衣裙头裹灰色布巾的中年女子正向着自己小跑而来,边跑边挥手,显然她口中的那位“公子”正是他。
停下步子耐心等待女子来到面前,陆英伸手扶住有些趔趄的女子,和善的问:“不知大姐因何唤我?”
“这个……”
女人额上跑出了一层细汗,她从臂弯的竹篮里拿出一个青色香囊递到陆英面前,说话带着微喘:“这是你的香囊,掉在王大娘的摊位前面了。”
青色香囊样式简单绣工粗糙,用得布料却十分昂贵,正是出不擅女红的自穆瑞彤之手,是小丫头送给哥哥陆英的生辰礼物。
“多谢大姐。”陆英双手接过香囊,不好意思的说:“劳您辛苦跑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