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天威(一上)
天宝十五年六月十三,杨国忠与韦见素、高力士及皇太子诸王护帝西狩。行至马嵬,将士饥疲,皆愤怒。太子李亨与龙武大将军陈玄礼趁机召诸将讨杨国忠,杀之!复遣程元振、李静忠二人入宫,缢杀杨妃于佛堂。帝惧,欲禅位于太子。太子坚辞不受,百官亦恳请帝勿弃天下臣民。遂分道,帝自行入蜀,留太子亨为天下兵马大元帅,召河西、河东、山南等地精兵讨贼。
无论时人怎么用曲笔,李隆基君臣父子在逃难途中起了内讧,也是无法掩盖的事实。这对已经岌岌可危的大唐帝国来说,无异于雪上加霜。却令叛军上下喜出望外。安禄山闻听之后,立刻派麾下猛将孙孝哲带兵赶赴长安,从留守太监边令诚、京兆尹崔光远手中接管大小事务。
孙孝哲擅长揣摩安禄山的心思,带兵入城之后,立刻推翻先前不乱杀无辜的承诺,以给安禄山之子安庆宗报仇为名,将来不及逃走的霍国长公主、王妃、驸马等宗室子弟二十余家,全部处斩,家产抄没为军资。又将平素与杨国忠或高力士两人交好的大小官吏百余人及其家眷,悉数逮捕入狱,重刑拷问,逼其交出藏匿的财产。三日之内,无辜枉死者高达数千人,还有更多的普通百姓被叛军士卒劫掠欺凌,家破人亡。
待把心中的仇恨发泄够了,孙孝哲才在京兆尹张通儒的提醒下,收拢部属,准备继续西进,将大唐余孽彻底铲除。谁料所部兵马清点完毕,立刻被结果吓出了一身冷汗。来时两万五千多人,未经任何战斗,居然锐减到了两万挂零。有将近四千多将士稀里糊涂地就失去了踪影,其中还包括一整队被“大燕国”将领视若至宝的曳落河!
“找,给老子去找,掘地三尺,也得他们给老子找回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惊惧之后,便是无法按捺的愤怒。孙孝哲拍着桌案,厉声咆哮。潼关血战,收拾掉哥舒翰的二十万大军,大燕国也只不过损失了一万多名弟兄。如今一仗没打,稀里糊涂就减员了四千余。照这样下去,等追上了李隆基父子,自己手中还能剩下几个残兵?还拿什么去再立不世奇功?!
诸将知道他在火头上,不敢劝谏,纷纷派遣各自的嫡系到长安附近的郡县里搜索。大海捞针般找了三、四天,终于得出了一个非常尴尬的结论。四千多失踪的弟兄里边,绝大部分都是抢够了本儿钱,遂决定“金盆洗手”,自己找地方去做富家翁了。而剩下的一小部分,包括那近百名曳落河,恐怕是遭遇到了一支陌生的力量,被对方给尽数全歼了。
“全歼一整队曳落河,连个骨头渣子都没剩下,谁养的家丁有这等本事?”孙孝哲摇摇头,满脸不信。
若是一百普通士卒被人不声不响地给消灭了,他还勉强能接受。毕竟京畿道各郡有很多田庄属于随李唐太祖起兵的关陇勋贵,整个家族树大根深。在庄院里边养上三、五百家丁,官府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被全歼的是一整队曳落河,列阵冲锋可以将上千中原兵马冲得七零八落的曳落河!要想把他们全部歼灭,连个报信的都不放走,得派出多少兵马?不在三千以上,根本没这个可能!
众文武也觉得这种推测有些不靠谱儿,可偏偏又想不出别的什么理由。那些曳落河的家人都住在营州以北的大草原上,如果像其他河北士卒一样,卷了劫掠来的钱财逃回去,得走多远的路程?况且那些家伙自打追随大燕皇帝安禄山起兵以来,一路如蝗虫过境,正抢劫抢得过瘾之时,怎可能突然想起回家?
“会不会走得太远,不小心遭遇到了李亨那厮的残部?!”有人突发奇想,把太子李亨当成了罪魁祸首。
“那厮?!”孙孝哲撇嘴冷笑,“那厮要是有勇气面对我的曳落河,早留下守卫长安了!”
“也是!”众将讪笑着点头。据大伙后来了解,李隆基父子在逃走之前,各自手中都掌握着上万兵马。而长安城内的粮草辎重,也足足够五万大军消耗上三、四年。如果李家父子两个中的任意一人有勇气率领麾下兵马据城而守的话,凭借长安城完善的防御设施,支撑上个一年半载绝对没任何问题。而大伙一旦久攻长安不克,士气、补给都会受到极大影响。甚至有可能落入各地赶来勤王的唐军包围当中,连老本儿都赔个精光。
然而谁也没想到,曾经一手缔造了开元盛世的李隆基,到老来居然懦弱到了如此地步。更没想到的是,国难当头,太子李亨首先对付的是政敌杨国忠和自家父亲,而不是千里迢迢赶来的燕军。,
整个大唐朝廷,从上到下,俱是一伙无胆鼠辈,也不怪他们这么快就丢了半壁江山。倒是那个将近百曳落河吃干抹净的家伙,有点儿本事,也有点儿意思!可此人到底是什么来头?他手中到底带了多少兵马?如果真的是三千以上规模的话,大燕国早就派往京畿附近各地的细作,怎么一点消息都没送回来!
在座众文武当中,只有边令诚和崔光远两个隐约猜到了几分真相,互相看了看,谁也没有主动开口。孙孝哲这厮心高气傲,素来瞧不起降官降将。对他们素来是用得到时就用,用不到时就顺手扔掉。所以边令诚等人也吃一堑长一智,不敢这么快就把自己的家底全都卖出去。
“再派斥候去找,至少要查出他们是从哪个方向消失的。”想了半天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孙孝哲很恼火地摆了摆手,皱着眉头作出决定,“从现在起,把外面的所有兵马,除了斥候之外,都给我收回到白马堡大营中,没本镇守使的命令,谁也不准私自外出。否则,军法从事!”
“诺!”众将心里一百个不情愿,却没胆子挑衅他的虎威,一起躬身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