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霁初晴,阳光有了丝暖意,原本凛冽的西北风,也平和了许多。身边的运河里,扯着白帆的大木船,冒着黑烟的小火轮,穿梭来往,一派繁忙。/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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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我们带的行李多,从下吴洼到县城顺着运河大堰有一百多里地,我和爹轮换着蹬车,相互带着对方走走停停,一路叮叮当当地摇着车铃,一直过了晌午才气喘吁吁地赶到县城。/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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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杭大运河从北向南逶迤而来,过了鲁南突然向东打了个急弯,走了几十公里后入了卧龙湖,再由此一路向南直奔长江,我们要去的县城就在这个转弯处。这是一个千年古城,伫立在运河北岸,曾是楚汉相争和三国时期的主战场,出过几个在《史记》中有本纪、列传的能臣武将,他们至今还是各种戏剧传说、小说故事、影视文艺中,耳熟能详的主配角。/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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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城原本有一圈厚重的老城墙,虽然历经战火、地震、洪灾,却一直在岁月变迁、朝代更迭中屡毁屡建,直到1958年才被人为地彻底拆毁了。那些饱含百年风雨沧桑的老城砖,随即变成了一座座冒着黑烟的小高炉,仅剩下了一个色泽凝重、墙体斑驳的老南门,还孤零零蹲守在运河大堰旁,述说着曾经的苦难和荣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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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带着我下了运河大堰,穿过了古老的南城门,就上了一条南北大街,喘着粗气放慢了车速。整个县城不大,由东西南北两条主街割成了四个区域,南北路叫和平路,东西路叫人民路,两条路在城中心交汇。交汇的十字路口处,耸立着一幢明代古钟楼,听说一块块青砖都是用糯米浆制成,坚硬无比。大炼钢铁那年也是想拆毁它的,但是县里的机关人员砸了两天,也没能弄动几块砖来,最后只有望楼兴叹,绝望地放弃了。在古钟楼的顶上,挂着一块乾隆皇帝的御匾,上面的四个大字我至今还认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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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带着我来到了十字路口,这里是县最繁华热闹的地方了。古钟楼四周分立着百货公司、新华书店、文化馆、人民剧场和“红卫”饭店。因为还没有出正月,所以新年气息尚存,我们经过的街道上,男人满嘴酒气,步履蹒跚,路两旁女人嗑着瓜子,聊天闲扯,熊孩子们四处乱窜,燃放着口袋里最后的爆竹,“噼里啪啦”的声响惊扰着行人,彩色的纸屑随风乱飞。/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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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蹬着“大金鹿”绕着古钟楼转了半个圈,我看到在南面毁坏几块的砖缝里,竟然长出一些小草的嫩芽,没想到这些看似柔弱的东西如此坚硬,在冬寒未尽中,就秀出了自己顽强的生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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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绕过古钟楼,拐上了那条宽敞人民路,又往西骑了大约十多分钟,一个高大的青砖门楼就出现在了道路的尽头,一阵沉闷的机器声从里面隐约传来。爹回过脸来吐了口长气,指着前方对我说道:“俺们的纱厂到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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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来接班的这家纱厂,是当时我们县乃至地区最大的一家工业企业了,名叫做“xx省地方国营xx县纺织厂”,纱厂只是当时县里人对它的俗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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