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晚上没有月亮,夜空中的星星显得特别杂乱。后半夜,料峭的寒风呼啸起来,早晨起床时宛若回到数九的日子。我缩着脖子,去招待所的小楼前洗漱时,忽闻天空中传来嘎嘎的雁鸣,举头仰望,只见两队北归的大雁排成长长的人字形,前后呼唤应答着,从老银杏树上空徐徐地飞过,慢慢地消逝在了北方青灰色的地平线上。这是我记忆中最后一次看到的雁阵,在以后的许多年里,每每听到的都是猎杀大雁和其他侯鸟的新闻,也曾在自己出差某地时,被一些官员或老板拉到远离市区的荒郊野外,在一些隐蔽的或低调或豪华的小店、山庄、度假村,与接待宴请上见过被分割烹饪的大雁残块,看间这些被退了毛后酱紫色粗糙的肌肉,本能地会有一种恶心想哕的感觉,赶紧想出理由推说自己连日奔波,身体有恙,离席而去,逃之夭夭。
清晨的小院静悄悄地,我又抬头望了眼二楼最东面的房门,这里曾是我和红姐、小壮住过的房间,如今也是没有一丝声响,房间里的人看样子还没醒来。昨天夜里,当我听到敲门声,疯一样跑到楼前,打开了铁门的瞬间,一个带着哭腔的柔软身子扑进了怀中,惊得我一时手足无措。
我将小郭主任领到自己住的配电间,灯光下,她发际散乱,面颊红肿,光脚穿着双黑色高跟鞋,一副惨兮兮的狼狈模样。
“你这是怎么啦?”我有些不忍直睹,微微扭过了脸去。
“呜呜……姓尤的混蛋……”小郭花容失色,一脸悲戚,哭得有些接不上气来。
“你们……又打架了?”我有些惶惑地问道。
“他是个混蛋……呜呜……”不知是因为伤悲还是寒冷,小郭的身子在微微战栗。
我想倒杯水给她压压惊,随手拿起自己喝茶的茶杯,迟疑了一下觉得不妥,就去找了只平日吃饭的干净瓷碗,从热水瓶中倒了开水,递到了她的手中。小郭淅淅沥沥地喝着热水,情绪稍微平缓一些,我探过身子将小郭脚边的电炉闸刀推了上去。
“你……这是和尤馆长又闹矛盾了?”我怕再刺激了她的情绪,小心翼翼地开了口。
“这样的日子,一天也过不下去了,我一定要离开这儿……”小郭咬着一缕飘散嘴角的秀发,再次愤愤地说道。
我继续安抚着小郭,在与她琐碎的对话中,大致了解了事情的原委。龅牙尤馆长当初死追小郭,是她众多追求者中最痴情的一位,小郭从市里离婚回来后,心灰意冷的时候答应嫁给了他。自从与小郭结婚以后,龅牙尤馆长逐渐露出了本来面目,婚前的花言巧语变成了互怼,两人的关系愈来愈冷淡和紧张。自从小郭调到县接待办后,工作一下忙碌起来,常常需要离家出差,一去就是好几天,只要小郭一从外面回来,两人必定要大闹一场。无论怎么厉害的女性,体力上都不是男人的对手,小郭也是一个不肯低头服软的人,龅牙尤馆长的家暴逐步升级,阴险的龅牙故意不打小郭的脸,让她吃尽了苦头又无法述说。
无论什么原因家暴都是罪恶,我心情郁闷,十分气愤:“今天……他打你的脸了?”
“今天……他是彻底发疯了,不管不顾地往死里下手,我要不是逃了出来,就该被他给打死了……”小郭低头轻声抽泣着。
“今天,他……为什么变本加厉,不是说故意不打你脸吗……”我有些疑惑地问道。
“今天,今天是因为……”小郭忽然欲言又止,哽咽着没说下去。
我感到自己有些唐突:“对不起,我没别的意思……”
小郭含泪的眸子闪瞧我一眼,吱唔着说道:“今天……跟王书记从市里出差回来,他就……”
“王书记?”我的心嗵地跳了一下,想起在县一招不经意间看到他瞄向小郭的猥亵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