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前夕,淮北平原下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初雪并不大,如柳絮般随风轻飘,可是随着西北风越吹越猛,雪也越下越密,铺天盖地,喧嚣迷离,将运河两岸织成了一张白色的大网。
清晨,天色灰暗,狂风肆虐,我推着自行车出了门,哆哆嗦嗦地下了高台,在没踝的积雪中没走两步,就一个趔趄,摔倒在了路边的排水沟里。好在积雪很厚,身上也穿的厚实,只是额头碰到了一块石头上,没感到疼痛,寒冷中一阵发麻。自行车是没法骑了,我爬起身,一步一滑地回到院子里,将自行车放到了西偏房,又再次出门,深一脚浅一脚朝前走去。
风雪中的青灰色厂门,像一个孤立的落魄老人,当我与工友们拉拉杂杂地聚拢过来时,已经迟到了近一个小时。人们的眉毛上挂着雪尘,呼出的热气在围巾领口处凝成了冰霜,踏着叽叽嘎嘎的积雪,走在树叶落尽的梧桐之间,像一个个白盔白甲的武士,最后摇摇晃晃地分散到了两边的车间里。
我掀开车间大门上的双层棉帘,车间里冷嗖嗖的,以前身着单衣的挡车工,竟然大都穿着棉衣。车间里有一半机器停工了,以往震耳欲聋的机器声消停了不少,四周弥漫着一种落魄之感。我走在两排开动的机器之间,迎面碰到了大额头肖美花。
“好久没有见到你啦,我还以为你和红姐一起,去省城给孩子看病了呢。”肖美花脸上没有扑粉,红扑扑的显得很精神。
“我们打算过了年就去,现在天太冷啦,春天出门方便一些。”我没有停下脚步,只是侧过脑袋看了她一眼。
“你的脑门咋啦?”肖美花喊了一句,虽然声音不大,但是在机器吵杂声中,我还是听清楚了。
“我的脑门……”我诧异地举手一摸,黏糊糊地一阵刺痛,“噢——上班来的时候,摔了一跤,脑门磕石头上了。”
“要不要到厂医院去包一下。”肖美花关切地转到了我的面前。
“没事,大冬天不会发炎,已经不流血啦。”我掏出红姐早上塞在我口袋里的手帕,按了按肿胀起来的额头,转身准备离开。
“哎……小蔡,他喊你没事,去家里玩。”肖美花在我身后又追了一句。
“你说什么?小蔡……,他叫我去家里玩……”我回过脸来,望着肖美花黑里通红的面庞,一时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嗯。”肖美花的脸上显出一丝羞赧,“他昨天晚上给我说的。”
“昨天晚上……”我感到有点匪夷所思,楞在了那里,“你……,难道你和小蔡师兄谈……谈对象啦?”
“嗯。”从天窗折射进来的昏暗光影中,肖美花的大额头泛着亮光。
“这……这小蔡真行,人都走了,还在厂里勾搭了一个……噢,不对,找了个对象,他表面蔫儿吧唧的,内里头可是真行啊!”我不知该怎样表达,一时有些感慨万端。
“好吧,我有空一定去找小蔡。”看着肖美花窘迫的样子,我止不住开了句玩笑,“今天,你就告诉那小子,他要是敢欺负你,敢欺负我们纱厂工友,我就把他的小胳膊拧折了。”
我走进保室的时候,一屋子人正围着许班长在聊天。看见我推门走进来,原本正眉飞色舞的许班长一下闭了嘴,众人面面相觑,气氛有点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