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这世上能让我感觉离奇的事情已经不多了,我虽然之前跟干脸不认识,但听了他的话,隐隐觉得他的故事里有些东西正在向我慢慢靠拢,跟我们的经历逐渐重叠在一起。
干脸继续说道,从墓里出来以后,当时新中国已经成立,一切发展都进入了正轨,而他们这些人,就好像被遗忘在了时间里,往回看不到来路,往前看不到希望。
我懂这种感觉,一个人一旦经历过超出自己认知的事,再想回到正轨上基本就不可能了。
当年的我就是这么被我三叔忽悠着走到今天这一步的。
当时跟着干脸一起出来的人,本来年纪都比他大一些,也已经成家。他们回到村里,发现离开家时才刚出生的孩子,都已经快跟自己一般年岁,媳妇变老了,父母都已故去。
“承受不住的,换了谁都一样。”干脸垂着头,突然感慨了一句,交代了那些人的结局:“我那些过命的兄弟,没被敌人打垮过,但就是回村后看了那么一眼,就选择放弃了自己的活路。最后当着我的面,自杀了。”
我哑然。
二十年,在漫长的历史长河里,只是短短一瞬,但在一个人有限的一生里,足以改变很多东西。
少年人的轻狂和热血有时候是一种保护,活下来的只有干脸,当时本该已经三十七岁的干脸,带着二十岁年轻人的面貌和心理,果断地选择了离开家乡,拜了一个师父,做起了缝尸匠。
大约在改革开放前,也就是我出生的前一年,干脸的师父寿终正寝,临终前把一个盒子递交给他,里面装的就是我们后来看到的那个鸟纹壶。
原来干脸的师父就是当年亲眼目睹长江断流的村民之一,鸟纹壶是他在断流时捡到的,后来跟着村子搬迁,转行不再当渔民,做起了老本行,收了干脸做徒弟。到老膝下也无子嗣,把干脸当成了自己亲儿子。可能是觉得自己走了他无依无靠,临死前把手头最贵重的东西交给他,让他找个机会转手卖出去,至少能保证下半辈子衣食无忧,不用再干缝尸的勾当。
干脸回忆起师父的时候眼中有泪,我们都沉默,谁也没有去打扰。
他喝了口水,手有些发抖,说道:“也就是在那年,我在转手鸟纹壶的时候,结识了一个人,他叫张七零,他告诉我,这个壶底有秘密,不能落在任何人手里。”
我头皮一下就炸了,心说怎么可能。跟胖子同时对视一眼,他的表情跟我一样,显然都不相信干脸的话。
我们就问他,“你确定是1976年?”
干脸的表情决绝,“确定。我师父就是那一年走的,我不可能记错。”
这不可能,闷油瓶六五年就被囚禁在了格尔木疗养院里,二十年后才出来,怎么可能见过干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