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人都未料及宫宴上的突变,殿中原本欢乐喜庆的氛围也因此有所消退,但这场突然发生的对殿中的大多数人而言,仍然只能算作是一出意外的插曲。
王景崇既不是久居外镇的节帅,也不是本朝随刘家从河东起家的嫡系武夫,加之其在前朝时就缺乏禁军中的根基与官场上的背景,对宫宴上的人们来说自然也就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物,更何况凤翔府远在数千里之外,不论藩镇还是朝臣都断然不会在此事上花费太多的心思。
而王景崇作为一个平叛大将的失势,也注定只会在今日之后作为发生在宫廷中的新一桩趣闻,而难以在深渊一般的东京城中掀起更大的波澜。随着刘承祐发话,侯益在御前告状一事便宣告就此揭过,人们的兴致也再度因即将到来的球赛而高昂起来,许许多多的文臣武夫、郎君娘子们依次从大殿里鱼贯出来,移步前去西苑观赏马球。
马球也是击鞠的一种,从唐时传入中原起就开始受到上层人物的追捧,诸王大臣、文人武将多好此道。而到了如今武力横行的年代,马球更是热度不减,郭信在军中不乏见到军中精骑们打球做戏,也曾下场打过几场,对马球规则并不陌生。
宫内紧挨着大殿的西苑就修有一大片空场,从梁帝时起就被各朝皇家专用作跑马赛鞠的场子。不过郭信并未跟着人群直接去西苑的球场,而是和同样要上场的史德珫、宋偓,以及同属禁军当差的几位衙内子弟汇在一处,再由引路的内侍前往天驷监取马。
郭信不是第一次入宫,但偏离了君君臣臣的正式场合却还是头一回,当下沿路好奇地扭头四顾周围的朱壁萧墙。起初时还觉得廊腰缦回,不一会眼里的新奇感就已经消减了大半,说到底建筑也是供人住的地方,无外乎屋子宽窄、院子大小罢了。
郭信跟着一伙人到了驷监,却发现已经有另一伙人在门口牵着马等候了,看着装应该是军中的军士,当下就已经猜到了这伙人在这的缘由。按此时的规则,比赛双方分作两棚,每棚十二人,自己这边五六人显然不够,军中擅长马球的不少,挑些出来给外镇的人看看禁军精锐也是理中之意。
几个军士先冲着郭信几人抱拳行了军礼,内监果然向几人介绍:“这几位军爷是专从马军里头挑来的赛球好手……”
听及此处史德珫顿时眉毛一跳,直接打断道:“咱哥几人哪个不是马背上长大的?甭说甚么好手赖手,就是找些个没手的骑在马上,咱也不会在那些外家人身上输了阵子。”
内监神色怪异地看向史德珫:“这是史太尉差人做的安排……”
史德珫当即噎住无话,宋偓打圆场道:“史郎郭郎的本事我都知晓,不过外面那几位也不是平庸之辈,尤其其中符昭序和李崇训二人,都还有些名头,咱还是勿要轻敌。”
几人说着走进驷监,里面前来迎候的执事内监们已经将许多匹马从厩房里牵了出来供他们挑选。不过郭信只单单扫过一眼,就知道眼前这些马远比不上自家厩里的那匹八宝麒麟。
说到底,宫内的驷监眼下也只是空有一个御厩的名号,实则前朝宫中留下的上千匹御马在契丹人北返时就被一并裹挟而去,故而监内如今勉强只有年前于阗国进献来的一批马,以及侍卫马军中抽来还算入目的马种充数。
几人在内厩挑了马,等到西苑的马场时,场地四周已被手执刀枪矛戟直立的的宫禁甲士们护卫起来,正北方的观台上也立起了如簇的伞盖,尤其是居中那面被一众彩旗拱卫着的黄色华盖,在阳光的耀射下尤为醒目。不过此时正午少风,那些用来宣示官家威仪的青龙五岳旗子也都恹恹地垂在华盖边上,让郭信看来还是觉得少了点意思。
郭信与史德珫,以及禁军中善鞠的几个年轻将领一队,一同英姿勃发地牵马进了场子,顿时引起观台上的一阵热议。不用细听,郭信也知道台上无非在议论自己等场上的人物。不过郭信不是那种会享受众人瞩目的性子,并不在意众人目光的齐聚,不过想到这些目光当中少不了父亲郭威这样的朝廷重要人物和那位年轻的官家,让他内心还是稍感有些波动。
好在此时另一队还未牵马过来,郭信便跟着史德珫几人专心来回奔走试马,借纵马舒缓心境。
宫中的球场规模十分宽广,地面也皆是夯实后平整的平地,除去北面的观台,场地东西各设了一个丈余高的木板,木板其下又有一个一尺大小加有网囊的圆洞,便是一会双方入球得分的球洞了。而球场北边观台下,则在东西两侧各插了十二面小旗,作为比赛计分所用,进一球则拔对方一旗增插在己方一侧,直至一方失旗殆尽判为败方。
不多时,另一支队伍也骑着高头大马入了场,其中正有郭信在宴上所见到的符昭序和李崇训两人。这时郭信的目光突然被符昭序座下坐骑所吸引,却并非那马多么精壮,而是因其与刘承训赏给自己的那匹八宝麒麟颇为相似,若非看出那马身上白斑与自家的位置略有差异,倒还真以为是自己那匹了,估计正是史德珫先前所说那匹官家新赏的御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