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做什么!”變王满脸惊怒,“这只鬼魂身上疑点颇多,他未必就是那始作俑者,怎可随随便便处置了事?!”
司时星君翻手幻出一汪清水,水流绕着手指缓缓流过,将整个手掌细细密密地洗干净了,这才化作一团白雾消散。他略略整了整袖摆,不疾不徐地抬头,对上變王责难的目光,云淡风轻道:“一切不过六殿下的猜想罢了,即便真如此,也不能作为他继续苟存的理由,如此罪恶的灵魂,唯有灰飞烟灭方符合法度。”
听闻此言,仙儿震惊地看向他。昔日,他总一副几乎卑微到尘埃里的模样,在日升月沉间赶着神车轱辘辘地穿行在仙宫的白玉大道上,勤勤恳恳、从不懈怠。今日,他依旧是那张没什么存在感的脸,依旧是温温吞吞的语调,却用最平静的表情说着最令人胆颤的话,仙儿惊觉,他已不是原先那个司时星君了,不,现在应该称呼他为五殿下才对。
冥府之□□有十殿阎罗,十殿中则以五殿为首,当初同仇离签订契约的便是原先的五殿下,由此可见五殿的权势有多大。
事已至此,多说无用。随着墨寻的灰飞烟灭,这场近千年的纠葛终于划上了句号。
枉死城内一片欢呼声,昏暗的天际裂开一道巨大的口子,刺目的白光自天际洒下,笼罩住这座黄沙遮蔽下的鬼城。城中众鬼魂一个个面露希冀,抬头望向白光射来的方向:一道悠长的石阶天梯自破开的天光之下缓缓出现,徐徐延伸至枉死城那黑漆大门前。远处叮叮当当铁链撞击的声音响起,几人循声看去,便瞧见远处昏暗中徐徐走来一众鬼差,他们手执铁链,神情肃然,朝變王和五殿下恭恭敬敬地行了礼,这才来到黑漆大门前,将一众鬼魂几十个一组地锁了,领着朝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天阶而去。等待他们的,也许是极乐往生,也许是地狱熬磨。
尘归尘,土归土,怨恨嗔痴,一朝消弭。
五殿下又谴人将那些犹自呆愣在原地的恶鬼收归地府,这才将目光徐徐转到仇离身上。江柳柳心头不由地坠坠的。仇离虽为鬼王之身,在冥府之中到底算半个公职人员。可如今,冥府改天换日,不知这位新继任的五殿阎罗会如何对他。
五殿下思索片刻,果然幽幽道:“你之前虽为冥府所用,可到底身份有别,自是不好再……”
“五殿下这是何意?!”變王听出他话中隐含的杀意,不禁冷声打断他的话,道,“阿离同五殿定有契约,两相各取所需。五殿下如此作为,怕是有失信之嫌。”
五殿下垂下眼,语气却是分毫未让:“變王殿下,这如今的五殿已非昔日之五殿,上任阎罗既已退位,那所谓的什么契约,自当废止。”
“所以,依殿下之言,当如何?”仙儿挑眉看他,眼中不禁带上讥诮之色。
五殿下神色未变,依旧平静无波道:“冥府自有冥府的法度。自然当依着生前之业障入审判,再定轮回。不过,既然此前他已过了炼狱之苦,如此倒省了第一步,直接发往十殿入轮回即可。”
變王冷笑道:“五殿下好生勤恳,方上任不过数日,律法倒背得熟练。”五殿下的话乍听起来似乎合情合理,并无不妥之处,句句律法,可他对仇离这数百年的功绩却只字不提。
卫贤冷眼旁观了许久,脸上掬上笑意,躬身上前,朝五殿下郑重施了一礼,道:“殿下,仇将军在冥府中数百年,帮着冥府料理了不少棘手的难事。法度自然是要循的,可法外还有个情字不是?”
五殿下抬眼看他,见他举止恭敬,眉眼稍稍舒展了些,却仍道:“情?冥府之前便是太过看中这个情字,才有今日这场乱事……”旋即抬眼看向仇离,道,“仇将军以为如何?”
江柳柳上前一步紧紧攥住仇离的手,她用的力气极大,直将他的大掌攥得发白,仿佛她一松手,他便会从自己眼前消失一样。
仇离面色如常,没有半分惶然。三生石旁近千年,他在等她,如今,她就好端端地站在自己身边,甚至还……他微微低头,看向她握上来的小手,唇角不觉漾起笑意。这就已经很好了,他是个极易满足的人,从不曾奢望过多,只要她安然无虞,他便再没什么可求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