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凉如水,春夜颇有几分寒意。
一轮明月照着南院柳若无书房那扇打开的窗户,还有窗口那株含苞待放的海棠。
从窗口望进去,柳若无姿态优雅地坐在书案前,聚精会神地捧着一本书正在津津有味地读着。烛光和月光交织中,她近乎完美的轮廓有些模糊,看上去更加迷人。
整个南院现在寂静一片,灯火漆黑,一个人也没有。每天这个时候,柳若无都会遣走所有仆人,包括贴身的丫鬟,自己一个人坐在窗前看看书,写写字,从她嫁进听涛山庄,十年来一直如此。
此刻她虽然捧着书,其实却一个字也没看进去,最近发生太多的事,让她的感觉越来越不好。
来自各方面无形的压力越来越大,连官府也插手进来,难道真的只是为了几起命案?还是有更深的所图?十年来她努力维系的所谓的平衡已经不可能了,她既无法抗拒那个人的命令,也无法违心地背叛心爱的人。可是她是一个弱质女流,根本无法去改变任何事,无法去保护想保护的人。
她脑子很乱,可是还是强打起精神,努力保持着最优雅的姿势,把最完美的侧影展示在窗前。因为她知道,此刻在南院寂静的黑暗中,有一双眼睛正在看着她。
这双眼睛看着窗口柳若无的倩影,炽热的眼光中充满了陶醉与不甘,燃烧着裸的,藏着深深的痛苦。
这个人隐身在南院屋舍的阴影中,一动不动,好像融进了这黑色的阴影中,融进了他自己的痛苦中。月光洒在地面,映射上来照出他面部的轮廓,他就是听涛山庄的主人,柳若无的丈夫,林守成!
林守成双手紧紧地攥着拳头,全身绷得笔直,压抑着心底剧烈翻动的什么东西,这种深切的痛苦的感觉包围着他。十年来,每天的这个时刻他都会站在这里,看着他心里认为世上最美的东西,每一次的感觉都是这么强烈,十年来从未消退过。但是他只是看看而已,也只
能看看而已,堂堂听涛山庄的主人,居然只能远远看着自己的妻子,却不敢踏近一步?要想往前再踏出的一步,实在太远了,有太多的阻碍,也许他永远也没办法迈过去。
林守成长长地吸了口气,虽然这春夜还透着丝丝寒意,他却感觉全身汗水已经浸透了内衣。他转过身轻轻地离开,每当这个时刻,他感觉快要压抑不住心底的激流,他就会去拼命练剑,在剑术中寻找慰籍。常有人说练剑是件很孤独的事情,对剑术的热情很难坚持下来,他却感觉自己一直保持着旺盛的热情,尽管这热情并不是为了剑术本身。
十年来他剑术的进境只有他自己清楚,他的剑术里融合了太多东西,包括他对父亲的感情,对妻子的渴望,还有,对那个人的恐惧。
想到那个人,他全身打了个寒噤,到现在为止,所有发生的一切都如同那个人所预言的,就像设计好一般的精准,他知道接下来他只需要扮演好自己的角色,一切都会按照计划进行下去。可是越是这样,林守成内心越是恐惧,自己犹如一颗棋子,在划好的棋盘上无可奈何地被人摆弄,那种犹如面对命运一般的无力感,才是心底深处最大的恐惧。
林守成不由得加快了脚步,他现在需要回到听涛楼上的书房里,他需要练剑,需要发泄,需要摆脱这挥之不去的和恐惧。
柳若无察觉到了林守成离开时的动静,她知道他已经走了,十年来,一直如此。她放下手中的书本,表情有些怅然若失的感觉,呆呆在窗前坐着,望向窗口那株海棠。看了一会,竟似有些痴了。
半晌,她幽幽地叹了口气,站起身轻轻地掩上了窗户。
南院又恢复了寂静和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