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久,苟述才抬起头看着叭烟的桑大伯,又用不屑的眼光望着菊花,转向大龙说道:“这些事你们就用不着知道了,这是上边的事,你我弄不好把脑袋丢了不值啊!大龙兄弟,这些不关老百姓的事你还是不要打听为好,过问得太多,挨了误伤不值啊,你我都是守法之人,当今共产党到处闹事弄得城乡不得安宁,上面说共产党派人潜伏在暗处伙同穷光蛋四处捣乱,杀人放火,共产共妻,抢田夺地,搜刮钱财,所以上峰派来一些官员明察暗访,指示我们只要发现共产党一点蛛丝马迹就将除之,否则会造成大患。好,大龙兄弟,说多了会惹是生非,你比我小十多岁,我看到你长大的,从来都是守规守法,想来你不会——”说到这里嘎然而止,站起来就要走。
大龙还想听他说下去,想顺藤摸瓜再打听一些事,菊花实在听不下去了,巴不得让这个瘟神快点离开这里,桑大伯一言不发地坐在那里叭他的烟,好象没有听苟保长说话似的,其实他把苟保长说的话都一一记在了心里,他想,果然不出钱先生所料,敌人在磨刀了,坏蛋们是不会让劳苦大众有好日子过的,要把劳苦大众永远压在地底下见不了天才心甘啊。想到这里,老人怒视着面前这只恶狼,这才向媳妇笑了笑,如果媳妇不把她的干兄弟这张门神挂出来又咋才能把这只恶狼镇慑得住啊!想到这里,又高兴地抬起头来望着媳妇露出敬佩的神情,菊花闷在心里的怒气快要喷射出来了,看到爹爹泛出温存的笑容,就算得到了最大的满足,她这才镇定下来。
“唉——这么久没有见到你那干兄弟老四了,前天晚上来家里说几句话就走了,虽说他是个歪人,可我们还是怪想念他的,你哪阵去他老家看看他的老娘吧,如果他有时间的话就把他叫到家里来,我有好多话要跟他说啊,他又说他很忙,但愿他不再去作那些杀人放火的事才好啊。唉——此时此刻我心里对这个小伙子咋有一种另外的想法?”桑大伯喜形于色的样子,脸上泛出了光彩。
大龙听到父亲对老四真诚的希望,激动地抬起头来,望着善解人意的父亲,露出敬佩的神情,没有料到父亲会支持媳妇把李老四这根抵门闩抬出来,说得个活龙活现才吓退了这个坏蛋哩。
“爹,前天晚上他到我们家来不是说他们一家人也很想念我们全家吗,他说实在忙才没有常来看望你老人家,希望你原谅他哩,听说这些年他混出一些名堂来了,唉——这两天不知他在家没有,既然爹想念他,我就抽个空去看看他吧!如果在家就叫他一定来一趟,就说爹很想念他哩。”机警的大龙又顺水推舟地编造出这些话来,目的是要这个家伙快点离开这里。
苟保长听到李老四的名字早就有些毛焦火辣的了,大龙一说完,他就接着说:“大龙,我再说一句,李四哥来了就请他到我家来坐坐吧!这些日子我也怪想念他的,他来这里就说我苟述才也想念他啊。”他说完脸上露出了一丝丝阴影,这才站起来夹着尾巴走了。
这家伙还清楚的记得那年中秋节前一直是天高气爽,他去何乡长家送月饼出来想在临干场的一个茶馆里喝喝茶冲冲壳子,正在这时看到李老四和副乡长郝矮子一起亲热得就象穿一条裢裆裤似的说着话,人们都用冷眼看了他们一眼就避而去之,茶铺里就留下稀稀落落的几个茶客了。这个专门阿叟奉承,拍马溜须的家伙看到他们没有理睬他,就想悄悄溜走。却被李老四看在了眼里,因为今天的茶钱还没有人付呢!他眯着眼睛看了苟述才一眼,这才打了一个喷嚏,又趾高气扬地把嘴一撇照样喝他的茶,做着息事宁人的样子,就把这家伙吓得来站在那里不敢动了,郝乡长这才转脸招呼他坐下,他赶忙掏出一个银圆把茶钱付了。李老四怒视他一眼,真想奚落他几句,又看到他对郝麻子低三下四、满脸笑容,只好忍下这口气,微微点点头连屁股都没有移动一下就算是招呼了,苟述才哪敢造次,恭敬地弯着腰挮上烟,李老四这才不冷不热地瞟了他一眼,手都没有伸一下,更没有哼一声,可把这个溜须拍马的家伙给吓坏了,虽然恨李老四可又不敢发作,有郝麻子在场又不敢离开,只好坐在那把硬帮帮的冷椅子上听郝矮子说话:“南家村那个金保长的确不是个好东西,敢带他一帮弟兄伙到我的地盘上来捣蛋,还胆敢在何乡长脸上抹黑,竟敢估吃霸占,真他妈的连姓啥子都不知道了,还敢当街调戏良家妇女,何乡长说不除掉这个混蛋天理不容!嘿嘿,何乡长还当着众弟兄表扬你单枪匹马就把这个家伙作了,说你是条好汉,哪阵有时间他还要跟你喝几杯祝贺你呢!嘿嘿,李老弟,这是何乡长给你的辛苦钱,收下吧!”说着将口袋里的两摞银元放在李老四面前。
苟麻子这才知道姓金的保长是他毙的就吓得浑身是汗!他望了一眼李老四有些昏昏然了。又望着凶神恶煞的郝麻子只好陪着一张笑脸坐在那里胆战心惊的听他们说话。
李老四不屑一顾、飞扬跋扈地继续说他的:“郝乡长,小弟不是为钱而来的,如果是为钱的话就把老弟看得太小气了,那姓金的狗东西是南家村老百姓的一只恶狼啊!我亲眼看到他在楠木场胡作非为估吃霸占,调戏良家妇女,经常喝了酒吃了肉就扬长而去,简直成了众矢之的,那时我就想把这个家伙除了,又想到他有后台,几次拿起来的枪又放下了。”他望着桌子上的两摞银元,“李某人行得端坐得正,这双手没有沾染过不明不白人的血汗钱,除了官家要捉拿我以外老百姓还是拍手称快的哩,唉——这回把姓金的处死的确把事情闹大了一点,不过还是解了民怨,老百姓还是拍手称快呢,听说他的舅子在彭县政府里干事,硬要刘县长找毋县公安局长为他撑腰,这个家伙是个从脚后跟坏到毛发尖的坏蛋,实在没有悔过自新的诚意,刘县长和王局长也就无话可说了,何乡长到县府里多方打点又送了不少财物到彭县的刘度和毋县县长杨云那里才把这事不了了之的。唉——我总算安然活下来了,本人没有好好报答他,今后再遇到这样的人也决不手软,我们就像亲弟兄一样,要不是你帮忙我这脑壳就搬家啦,即是不死也要脱掉一层皮啊,我一点都不后悔,只要人民群众拍手称快我就心满意足了。”
郝麻子又把手搭在他肩上亲热地说:“李老弟就不要客气了,那姓金的的确确不是个好东西,想跟何乡长作对,敢跟老子过不去,以为我们李局长也不敢惹他,就经常到临干场来惹事生非,这个害群之马不除,团坊四邻都不得安宁,老李啊,何乡长说你这次干得很出色,干净利落的就把这事儿搁平了,所以他拿五百个银元给杨县长才把这事抹平,要不然彭县的刘县长那一关就过不了,只要刘县长不开腔,我们县的李局长就没有什么说的了,何乡长又到杨县长那儿奏了本,说这个家伙无恶不作,是个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死不足惜,杨县长只好对那人说,既然人都死了就别再找事端了,杨县长要你到别处去躲藏几天就没事儿啦。”
苟保长听到这里倒抽了一口凉气,看到杀气腾腾的李老四就吓得浑身打哆嗦,回家几天都不敢说话也不敢出门,惟恐怕遭到金剥皮那样的下场,所以更是离不得郝麻子了,每次见面总要摇头摆尾地给郝麻子贴得帮紧才有他的安生日子过,正如老百姓们说,郝麻子放个屁他就要跑断气,否则就会被郝麻子一脚踢开,说不一定哪一天死在沟边河边都不知道。今天是八月十二,正是临干场的逢场天,过几天就要过中秋节了,所以今天他要给郝麻子送去一只鸡和两封月饼,刚刚给何乡长送月饼出来想到茶馆去会会茶友,冲冲壳子,听听新闻,正好遇到飞扬跋扈的李老四与郝麻子在那儿喝茶摆龙门阵就停脚在这里不敢溜了,只好服服帖帖坐在那里听他们趾高气扬的提虚劲,闷着头皮坐在那里好象一个不懂事的孩童在听说书人说书一样,这才让他明白这个杀人不眨眼的魔鬼李老四是轻慢不得的,凭刚才说的这些大话就可吓退一些人,不过这家伙后来还是千方百计找到李老四说了许多低三下四的话,希望以后看着点,那时就知道他是桑大龙的干舅子了。
现在菊花又提起这个曾经让他心惊胆战的人,刚步出大门浑身就冒出了虚汗,好象地也在动了一样,多久才回头鼓起劲说道:“大龙啊,你哪天去李四哥那儿就先到我家来拿点东西给他送去吧,这些日子确实我也想念他,听说八方都在闹共产党,上司又天天召开会议收集情报,昨天我走进乡公所就挨了郝乡长一顿臭骂,说我没有作为,又警告说哪一天共产党把我的人头取了还不知道是咋回事哩。”
大龙站在门口笑了,说道:“苟保长,这事我可帮不了忙,刚才菊花是说着玩的,谁不怕那个杀人魔王?唉——说来也怪,自从我有了这个干兄弟后家里就平静了,那姓黄的也不敢随便在我面前说长道短了,有时还要称兄道弟讨好我哩,苟保长要给他送东西,我就代他谢你了,有机会来我家就让他来拜会拜会你好了,不过,据我所知他有点油盐都进、很不张扬的怪人,更不随便收受别人的财物,说自己是在替天行道!苟保长唉,啥子是替天行道啊?”
苟保长停下脚步连连点头不止,说道:“是的,是的,他就是这样的人,不过我相信他在你我面前会网开一面的。替天行道嘛就是打富济贫,像水泊梁山的英雄好汉一样,不,不,也许还比他们更高一筹呢!专门打……”
说到这里就不敢继续说下去了,过份说得明白不是让面前这些穷鬼们知道自己害怕这个杀富济贫的人吗?只是眼愣愣的望着桑大伯和大龙就不再说话了,桑大伯因为惦记着屋里的钱先生也不想听他再说下去了,便说道:“苟保长,你有事的话我们就不留你了。这些日子不知咋的,地里的野草长得太快了,大龙把地里野草扯了还要到他姑妈家去借米呢!”
苟保长听他说借就有些惶恐了,害怕他张口要向他借啊!这才支支吾吾地说道:“好的,好的,把你们耽搁久了,好,好,二天有空我们好好冲冲壳子。”说完就蔫不溜秋地走了。
桑大伯一家望着这条疯狗走远了,都笑了起来,大龙关好大门又插上门擗,这才走进屋来笑逐颜开地对菊花说道:“菊花啊,你这脑子咋这么会使?嘿嘿,要是你再不挂起老四这张门神,不知这个家伙还要磨到什么时候呢!好啊,钱先生说得对,家里有你这个内当家和爹撑着我也就放心了,好呀,爹,菊花啊!你们就放心大胆地让我跟着钱先生出去大干一场吧!你看苟保长跟这些天打五雷轰的地痞流氓把我们穷人欺压得快要喘不过气来了,再不把骑在老百姓头上的坏家伙掀下马,穷人就无法生活了啦!”
桑大伯目愣愣地望着儿子又望着满面春风的媳妇,不知如何回答父亲才好,这时钱先生春风满面地从屋里出来,说道:“大龙,至于你工作的事一定要考虑到家里的情况,不能一走了之,菊花妹怎么办?丹霞怎么办?大伯怎么办,你那两三亩田谁去种?虽然那田还不属于你们家,可你们一家要吃饭呀!可不能顾此失彼啊!革命是多方面的,不一定都要走出家门才是干革命嘛!就在家乡干不是很好么!将来能够离家时再出去也行呀!况且革命是长远的,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成功的,你说是吗?就是打下了天下,还要建设这个穷困潦倒的国家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