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皖心安理得受了他这一拜,亲自将人扶起,开口道:“先生不必多礼,随朕下马车罢。”
虽然十五巷鱼龙混杂,但好歹是京城地界,地上铺就的尽是青石板,不至于让舒皖的缎面白鞋污了去。
皇宫的马车停得很远,舒皖和沈玉步行了许久,绕了些弯子,才来到士子门所在的那条街。
他们今日穿得都十分朴素,料子也只用的普通人家中软和些的棉布,舒皖梳了一个简易的发髻,去了平日繁重的冕旒,此刻尽露出一张清水芙蓉的雪面来,只好似是寻常人家的貌美娘子,惹得巷子里几位郎君侧目,小声窃窃。
相比之下,沈玉就没有那么舒服了。
他实在脱不开规矩,未及加冠的男子出门,是要带着纱帽遮面的,舒皖拗不过他,只好随之去了。
现下大热的天,沈玉还得闷在一个罩子里。
地上不比宫里,坑坑洼洼不平,舒皖生怕他摔着,牵住沈玉一手,低声道:“朕带着你。”
沈玉怔了一下,那只素白的小手却已经将他捉住了,只好点了点头,算是应了。可他藏在纱帽里的脸却因为陛下的动作有些发烫。
他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明明心里清楚明白,陛下是极厌恶他的,可这两月,陛下却好似突然换了个人一般,不但尊他敬他,还会对着他笑,连他布置的课业陛下都会完成得极好......
短短这两月,他就好似将往前那几年的恶语都忘了一般,一个人的时候,就禁不住会想起陛下的模样来。
他乃先帝师孔萼的养子,若不是老师在朝中极有威望,凭他一个寒门不知出处的男儿,怎么可能坐得了太傅的位子呢?
老师临终前,悉心托付,说陛下虽顽劣,但属实可造之材,如今幼帝登基处境艰难,要他万望以身护主,保陛下顺遂平安。
若非老师的托付,他怎会甘心在宫里受那么多人的白眼,他这条命是老师给的,为了完成老师夙愿,搭上这条命也在所不惜。
陈年旧事如今再想,还是觉得心头发涩,他眼前忽地有些模糊,正道该死要拭去眼角的泪,眼前却突然一亮,一只素白的小手伸了进来,递给他一个红红的果子。
“吃杏子吗?”舒皖道,“朕...咳,我刚刚尝过了,很甜的!”
沈玉正犹豫着要不要接,就听那买杏子的叔伯道:“这位郎君好生怕羞,怎生大热的天,还戴着罩子?就悄悄跟在娘子后面,连句话都不说。你们刚过来时我就瞧见了,觉得稀奇。”
沈玉知道被说的是他,摸到杏子的指尖一颤,那红圆的杏子就从陛下手中滚了出来,落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