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日最为鲜活而繁忙的后厨内,厨子、墩子闷声埋头各司其职,端得是一副凝重如水银般的气氛,因着明面上的老板现下正焦着张脸在一处灶台前来回走动。
而她身后那个身形纤曼,说话间吐语如珠,声音又是柔和又是清脆的女子是要淡定地多了。
新来的厨娘?
头一遭见,后厨内从宋芋站的那处灶台路过的都忍不住要瞧上她几眼。
看身形听声音,是个实打实的美人错不了。但是吧,她面上掩着一层面纱,瞧不真切她的模样。不过眼见她回首来那刹那,两道香眉弯弯画着,一双桃花美目犹胜一泓清泉水,突然觉得这面纱多了些‘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美感。
宋芋一手拿着一只鸡蛋,相互轻轻磕了下,然后掰开蛋壳,将鸡蛋打入到个带手柄的小铁网勺中,这个小勺是专门找人订制的,和而今捞金鱼的网兜形制作相识,只是孔漏要大些。
经小网勺这么一过滤,蛋清和蛋黄便自然地分离了。
刚从池子里捞出来的虾还活蹦乱跳的,宋芋二指按住虾生使其扁平地躺在案板上,然后用刀沿着其脊背划开将其中的虾线取出,并去头及虾壳。
长安既不贴沿也不靠海,竟有内陆河流——渭河绕城而过,于是乎,若是想要吃到些肉质鲜美的河生海鲜还得沿着运河从扬州等地采购,保鲜期短不说,存活率也是极低的,宋芋现下剥了十几尾虾出来,良莠不齐,大的有二指合并那么肥厚,而这小的便有些可怜了,只有小指粗细。
宋芋真将虾仁剁碎成泥,在她身后绞着帕子徘徊良久的芸娘,焦灼着张脸,问道:“我方才细细思索了一番,要不我也去出钱雇几个浮浪子进来,故意与那人发生口角摩擦起争执,然后将他赶出去再狠狠地教训他一顿。”随后她两手一拍,深呼了一口气,喊了声‘天爷啊!’“我活这二十几年就没见到过这种无理变态的要求,偏生你还要满足他,若是做不出来...”被打脸了怎么办?
宋芋手间的刀一顿,噗嗤笑了。
“这就是你冥思苦想的好点子?”宋芋摇摇头认为不可行。
现下时属三秋,荔枝早已过季,便是放在盛吃荔枝的季节,从陇西道最近的剑南道将荔枝运来,快马加鞭不停歇怎么遭也得一日半。别开运输不说,当朝也没有宋芋前世那般的技术,能够培养出反季节的食物来。这是芸娘的思量,宋芋自是能够很快想到并且理解的,但是芸娘却是半分为将宋芋的深思熟虑摸清的。
长安城这些浮浪子,多是各处盘踞势力形成的帮会豢养的。他们干的是些什么事情?寻恤滋事、杀人越货,怕是要比普通老百姓吃饭都要来得勤。这些人早就是京兆府整顿长安城风气的重点关注对象了,若是对家已经预判了她们的预判,到时候即便事不至京兆府的公堂上去,粘上了浮浪子这些牛皮糖,日后的生意才是不好做。
何况,宋芋觉着,那个泼皮户提出的要求,对于她来说,也不算过分。
荔枝味的虾,或者是虾味的荔枝。听到这个要求的时候,宋芋摇头轻笑。呵,这有何难?
说道荔枝,还得提下当朝的荔枝代言人——珠圆玉润杨玉环。
玄宗极为疼爱杨贵妃,他身边的宦官高力士,乃其心腹,为了替皇帝解忧,便将自己家乡的白糖罂荔枝进献给这位闭月羞花的贵妃。从高凉的大圆岭到首都长安,路途漫漫,为了保持荔枝的鲜度,便将其储存在鲜竹筒中,然后八百里加急,快马加鞭,中间不管是人还是马匹给累死了都不停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