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定显然比他清醒得早些,沐浴更衣过了,自不是谷底那副凄惨样子,只是到底也饿过多日,下巴分外尖了些,脸颊清瘦无血色,又显出些不常见的柔弱文秀。他唇角噙着一丝笑,施施然走进来,在韩亦昭身边坐了,柔声问道:“将军可吃了些东西没有?”
韩亦昭此时方觉胃肠空虚,肠中咕噜一声大响。萧定闻声就笑道:“道长果然有先见之明,让应棋备下了活胃散。”一边给他冲了一碗药汤,邵应棋跟着将白粥咸菜端了过来。粥熬得极黏稠,米粒煲开了花,咸菜是香油笋丝,咸香可口。韩亦昭一口气喝了两大碗,还待再喝,萧定笑道:“不许了,你好好睡一觉。”韩亦昭至此仍觉昏昏沉沉,依言躺下,一边问道:“你怎样?”
“昨天傍晚我便醒了。”萧定翘起唇角,道:“想是饿得比你轻些。”韩亦昭极感宽心,笑道:“也说不定是吃得比我多些。”萧定道:“总算没把将军的胳膊大腿,一口口吃了进去。”韩亦昭笑道:“实不相瞒,美味得很。”萧定道:“啧!早知道也不救你了,推在地道里一并烧了,吃也省牙。”韩亦昭奇道:“烧了?”
萧定点点头,道:“烧了!我让叶璋连夜又带了几桶火油去,把那地道里的蛇虫烧得干干净净。”
韩亦昭不知道火油是什么,目视萧定,意示询问。萧定莞尔一笑,道:“雁归原再往西去,地理奇特,石缝中往往渗出一种黑油,性黏味臭,一小桶油烧上一夜也不会灭,远胜木材炭火,所以叫做火油,当地人常常用来炊饭取暖,敝教也备着一些。今日叶璋带人泼了两桶下去,央夏留下的蛊虫毒蛇,该是一并烧死在里面了。”韩亦昭看看祁霄的脚,不由心中一寒,点头道:“烧了的好。”突然又想起来,问道:“史兄弟呢?”
萧定还没回答,门外已经有人笑道:“有劳韩将军惦念,在下侥幸逃得性命,来谢将军。”跟着又是帘子一打,正是史以楚踅了进来。韩亦昭急问道:“你那时哪里去了?”
史以楚挠头,笑道。“说来惭愧得很。那一夜我正要睡觉,突然见到窗外黑影晃动,似乎有人鬼鬼祟祟从我窗下溜了过去,往萧左使的房里探看,我忍不住便穿衣起来,出门寻了一圈,却又不见那人踪迹。”韩亦昭心下大窘。“他说的是我,那时候我已经进了萧定房里。”史以楚又续道:“我躺回被窝里,突然间摸到什么虫豸,爬起来一看,倒是一只大蜘蛛。”韩亦昭吃了一惊,道:“当时还未到惊蛰。”史以楚道:“不错,我打死了蜘蛛,也觉蹊跷,又想出去看看,不料有人竟伏在床下,我刚在穿鞋,脑后就挨了一下子。”韩亦昭忍不住问道:“祁霄那边是怎样?”祁霄道:“我倒没有这么惊心动魄,只是那日傍晚回房睡下,夜里只觉得头昏脑涨,越来越是难受,后来就人事不知了。”
萧定一直静静听着,此时接口道:“若有外敌,怕就是摸进了我们院子,先偷往道长的屋子里做了手脚,怕就是那火盆里放了迷药,烧火取暖时就着了道,然后趁史先生出门,摸进他房里放了毒虫,又补了他一记。”史以楚点头道:“想来正是如此。左使那边有什么动静?”
韩亦昭想到那一夜正在颠鸾倒凤,脸上一红,萧定却不动声色,从容道:“我头一日照顾义父,彻夜未眠,那日睡下便早,夜里听到狼嚎才惊醒,韩将军也是那时冲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