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个叫朱蒲的女孩儿,因为体态丰硕,其貌不扬,又不是名校毕业,社交能力也有些笨拙,很快就被排挤到了食物链的底端。就在莫露西她们开始在前辈的指导下编译新闻稿、为主持人写采访提纲、预约节目嘉宾的时候,她的工作内容却依旧是千篇一律的视频画面编辑。这种差别对待太过于明显,以至于组里的实习生都开始轻慢她,疏远她,在背后以轻蔑的态度议论她,近来更是连招呼都不打了。每每此时,乐晞都会感慨,这圈子真是太现实了,就连这些还没毕业的传媒系学生首先在这里学习到的都不是专业技能,而是趋炎附势、见风使舵。

    但她也并未站在道德的制高点。LSE硕士的头衔,在职场上为她带来不少便利,不仅前辈们高看她一眼,莫露西她们也想当然地将她视作同类人,她们乐意与她为伍,同她在工作上相互帮扶照料,在咖啡厅里同她讨论当下的流行趋势和时尚单品。她虽然尽量避免与她们走得过近,却也从未向她们澄清这个天大的误解。她们当然不知道她的Gucci手包和RogerVivier鞋子是她唯一的两件奢侈品——去年冬天,她因为参了与导师的研究项目,每月有了可观的进账,便趁着BoxingDay(英国的折扣季)去牛津街为自己和母亲买了些礼物。

    而对于朱蒲的邀约,她十有八九会拒绝。她有时觉得自己是这场职场冷暴力的同谋,但又并不觉得有多么愧疚。她又不是什么救世主和守护神,本质上来说她与朱蒲并没有什么区别,她也不过是个还未在寰宇站稳脚跟、前程未卜的职场新人。况且,她对这女孩儿也说不上喜欢,实在没有必要为了她去冒险打破组织的平衡——尤其当她本人还是组织受益者的时候。

    只有一次,她见其他的同事都出去吃晚餐了,朱蒲却仍旧坐在办公室的角落里编辑视频画面,便随口问了她一句为什么不去吃饭。

    不料,朱蒲却像是找到了情绪的出口,摘下耳机向她抱怨说:“我手上还有一大堆片子没剪完呢!没办法啊,这种脏活累活总得有人做,那些高高在上的公主又肯不做。”

    乐晞见有两个前辈从茶水间走了出来,便好意提醒她:“大家都有自己的事情吧。”然而朱蒲却依旧喋喋不休,乐晞只好无奈地离开了。

    果然,这些话只隔了一天就传到了莫露西的耳中。

    第二天,朱蒲刚到办公室,还没来得及坐下,莫露西就怒气冲冲朝她走了过去:“我说朱蒲,你有没有搞错啊?当时是你自己说英文不好,也不擅长写稿,只能剪剪片子,所以我们才好意承担了写稿的工作,只让你剪片子,而且这都是领导事先分配好的,你要是对领导的安排有意见,就去跟领导提啊,在背后说什么闲话!”

    这一阵连珠炮噎得朱蒲说不出话,过了好一会儿才幡然醒悟般地冲乐晞来了一句:“乐晞你为什么要在背后搬弄是非?”

    乐晞愣了一下,无奈地说:“你误会了…”

    “你自己敢在办公室里满嘴跑回车,还怕别人传话吗?”莫露西仍旧在一旁不依不饶。

    “就是,明明是你先在背后说我们坏话吧。”莫露西的一个小跟班谢依茹也附和说。

    “你…你们这是合起伙来欺负我吗?”朱蒲涨得满脸通红。

    眼见两人剑拔弩张,一个叫李欣怡的前辈连忙上面拉了拉莫露西的手臂,说:“好了,都别说了,多大点事!先回去工作,一会儿制片人过来找你们谈话。”

    乐晞看了她一眼,想起昨天从茶水间出来的正是她与另外一个叫余婧的前辈,她顿时对一切了然于心,但她什么都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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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帆访谈》的制片人万方今年三十五岁,除了主持人江帆,她算是这个栏目组里资历最老的员工了。在台里十年沉浮,打磨历练,她早已对职场的人际关系熟练老道,因此她在收到李欣怡的信息之后,特地等了一个小时才慢吞吞地来到办公室——既是为了让不懂事的新人有足够的时间自我反思,也为消磨她们的气性。

    “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万方拉了把椅子坐下来,头也不抬地说。她虽已知晓事情的来龙去脉,却还是示意李欣怡在所有人面前又说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