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乱葬岗里出来,仇方堂和那孩子一前一后地往城西小白楼的方向走着。半途无话,仇方堂忽然站定,等那孩子跟上来便揽住他的肩膀,俨然一副知心大哥哥的样子问道。
“你以后去…哪里住?”他觉得自己的嘴好像变笨了,在面对这条小野狗的时候,所有谈话的技巧都没有意义。他身上的兽性太足,本质上跟那些野狗一样。仇方堂看着他的时候总在想,他到底听不听得懂人话。
“回…回街上吧。”那孩子垂着脑袋,眼神里少见地有了情绪,“我…没有别的地方可去。”
“那你想跟我走吗?”仇方堂停下脚步,松开搭在他肩膀上的手,绕到他面前揣起兜。
那孩子猛地抬头看着仇方堂,眼里亮晶晶的,强烈的渴望藏都藏不住。“真…真的吗?”
他显然不懂谈判的技巧,想要什么全都不加掩饰地写在眼睛里。仇方堂被他直白而热切地看着,忽然有点心虚。他的计划…算是利用他吗?
“真的。”仇方堂的脑子飞快地转着,心说就算自己不利用他,这孩子的生存环境也不会比现在更艰苦了。于是他下定决心道“我可以带你去我住的地方,但我住的地方…也不是那么好。”
那孩子还是直愣愣地盯他,黑漆漆的眸子里看不清有什么想法。仇方堂接着说“所以如果你要跟我走,就要听我的,乖一点,不然我们都活不了。”
他一口气说完,故作轻松地朝那孩子伸出手,脸上笑里满怀期待。他知道这是他的机会,需要谨慎对待。“如果你答应的话,就拉我的手。”
仇方堂等了一会儿,见那孩子没有反应,有些尴尬地搓了搓鼻子问道“你听明白了吗?”
那孩子直视着仇方堂的眼睛,突然出声问道“你不…不恶心我吗?”
“啊?”仇方堂没跟上他思路清奇的脑子,十分困惑地反问道“为什么要恶心你?你又没对我做什么。”
他话音没落,那孩子突然握上他的手,攥得紧紧的,生怕他收回去似的又覆上另一只。“那说好、说好了,我听你、你的,别、别丢下我。”
他的咬字很生涩,显然是跟人类社会脱节太久不习惯说话,一着急结巴反而更严重。短短一句话说得磕磕绊绊,仇方堂都怕他咬到自己的舌头。
“那跟我走吧,我会教你怎么做。”仇方堂拍拍他紧握的手,有点哭笑不得地摸摸他的脊背,像顺狗毛一样撸他。“没事,我不走。你不用这么紧张的。”那孩子还是不愿意松开他,不情愿地放下覆在上面的手,另一只手还是让仇方堂觉得很疼。他像一个溺水者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抓着仇方堂。
仇方堂是他的“生”。
从他举着那捆燃烧的报纸出现在那个黑暗的巷口开始,这孩子的世界里才有了光和热。这对常年生活在下水道里的老鼠是陌生的。他退化蒙翳的眼睛照到阳光后,无论那一下多刺眼,他都注定不想再回到黑暗里。
人们总会忘记,老鼠是恒温动物,也会怕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