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降做了好多年的功课,就等着有个机会能同她说道说道,她一问,反倒叫他心里乐开了花儿,他看着她,半睡半醒的模样可真撩人,捉了她的手问她,“长生,咱们今儿晚上就成亲吧,行么?”
她叫他突然的胡言乱语吓着了,清醒大半,怪自己不长记性,怎么就给他几句花言巧语又给骗进去了?像她这样儿得惜命,既不想让他死了,自己也决然是不愿意性命受到威胁的。收回撵着他头发丝儿的手,长生心里埋怨,这都是那福王爷给闹的,若不然不能就这么心软又跟他好上了。
她摇头不答,岔话儿问他,“官家可觉得好些了么?肚子饿不饿?米粥都凉了,我再去给你热一热罢。”
他本觉得有些指望了,多半是能把她的心捂热的,可她对成亲这件事并不热衷,且十分冷淡避而不谈,略有些失望,翻个身看着她,只说不饿。
一时间屋里静下来,只听风雨拍打着窗子,长生单手支颐,絮叨着说:“方才托跑腿的道士去请宿觉道长,外头下了好大的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过来给你瞧瞧。这样大的雨春枝他们冒雨赶路只怕路上不好走,怪我不该催她的,只是王家表妹妹那边也是等不得,这事儿都赶到一块了,急死个人。”
他侧身,静静看着她,原来他从没有关心过她心里想什么,原来她也不是总一门心思装着他的,她也会装着人情世故,装着家长里短,虽然是坐在他身边,心却不在他身上,不像那日里,见着她给沈修瑾喂药,眼里是心疼,说一大箩筐关心的话儿。是人,就总是贪心的,身为帝王也一样逃不过,在她面前他觉得已经没有一丁点帝王的傲气了,什么脸皮尊严都不要了,想尽办法粘着她,她时冷时热,他便患得患失,觉得自己都不是自己了。
他没有回应,长生才反应过来,略牵牵嘴角,“你定然是有伤在身不想说话,一天没吃东西了,总要补充些体力也好熬过这夜去,我给你再煮一些清粥来。”她起身,又给他盖盖被子,“你放心,我看院子里有好些道士在,想来是玄胤道长怕再有贼人特意安排的人手,你别睡,警醒着些等我回来。”
庭降仍是不说话,却拉住了长生的手腕子,垂目也不看她,只是不让她走。
她叹了口气,捏捏他的脸颊,“多大的人了,还和个孩子一样?等明儿天放晴,你身上的余毒清了,我给你演影子戏,我跟春枝新学的梁山伯与祝英台哩。”
他闷闷答应一声,乖乖的把手放在被子里,没有再继续拽着她,蒙头把自己裹成个茧子。
房门又是吱呀一声,他知道她出去了,才从被子里钻出来,非常没出息的掉起眼泪,一盏青灯,素花的被褥,满床散乱的头发,和缠着白布的受伤的手臂,浑身剧痛。他想,他真是个落魄皇帝。
窗纸渐渐泛了青,屋里仍是昏暗着,冬日里天亮的晚,五更鸡打鸣的时候,外头也还是寂静的很,倒是雨势渐渐小了。长生把油灯挂在小厨房的墙上,点了火折子生火,又把稻草填进灶膛里,才开始烧水煮粥。
烛光把她的影子拉的很长,在柴堆上晃荡,桶里的水不多了,也不知道哪里能打些水,小厨房这一片是平时给香客们用的,道观里平时没什么人过来,她看看锅中可怜的一瓢水,只得提上桶到外边去看看,在院子里没头苍蝇般转了一圈才从最北边的草棚发现一口水井。
水井原本是没有什么的,可在长生眼里却格外刺眼,重生回来后她对水井就有着很深的恐惧,那种死亡的窒息感成了心疾,脑海里猛地浮现当初被沉井的画面,她提着水桶不自觉退后两步,只觉得天旋地转实在站不住了,脚下一软瘫坐在泥泞里大口喘气。
缓了很久,头发和衣服都已经被细雨打湿,她才软绵无力的拖着水桶回到小厨房,灶膛的火早就灭透了,她坐在草堆里双手抱膝,只觉得人是刚从噩梦里挣扎着醒过来,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让她心悸。
庭降还等着她煮的粥,现煮是不行了,她实在没有勇气去打那小小的一桶水,只得另想他法,干脆去要一碗吧,她抬头看看外头已经有些灰蒙的天色,扶着灶台站起来,捶捶发麻的腿提步往外头去。
“别动。”
身后有人,拿刀子抵住了她的后背,她马上警觉起来神经紧绷,身体还沉浸在刚才对水井的恐惧里,手脚都不听使唤,长生暗道糟糕,面上尽量保持着冷静,问道:“你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