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时是清晨,秦伶忠冲了个澡,看了会儿乔治·佩雷克的处女作,然后去上班。他升职的路线和速度乍一看异乎寻常,但稍微懂点内情就会清楚,这已经足够保守。按照父亲的意思,等这边安顿下来,他还得去另外几处参观一遍。这算信任,某种意义上也是压制。因为不想再握方向盘,加上这段时间办了交通卡,索性去乘地铁。在车厢里麻木不仁地摆弄手机,光只是抱住手肘的一瞬间,大约太疲惫,他居然就这么陷入睡梦。
这个噩梦似乎从未离他远去。
球将要投掷过来,他已经放弃抵抗,索性摆出压低重心、抵御击打的姿势。可是,这一回,球却迟迟没有抛来。他不断地等待,在这恐怖的迷雾当中惴惴不安。醒来时,秦伶忠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就像灾难降临得太过突然,以至于事后才渐渐体会到痛苦。
他终究不是什么闲人,也不像某些人一样会被公司处分、被迫停职。耽搁的工作只会积累得越来越多,或者转移给别人引发仇恨,绝不会自动消失。
之前约过会的女同事顺其自然地靠到办公桌边沿,带着精致的妆容朝他打招呼:“你请假去哪了?”
“嗯,”养猪场?实话实说反正也不会被相信,他转了一下触控笔,“就随便走了走。”
“不会是和女人吧?”
面对一语中的,他微笑着不作答,摆出“任君想象”的态度。
“真是坏男人啊!你的确算抢手那一款,”对方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轻快地发笑,又骤然俯身,露出事业线,惹人犯罪地压低嗓音道,“但稍微有点远见的,就该看上你哥哥。”
谈到秦伶碌,他也波澜不惊。毕竟早就看出她对他态度存疑,似乎有更感兴趣的事。秦伶忠说:“加油。”
“你就不能帮我牵牵线?”
“这就请你自己努力了。”秦伶忠风度翩翩地送客。
“好歹是同僚啊!你最近看着脸色好差,不会是被狐狸精吸了精气吧?”女同事绕到门口,执着于多嘴这一句,“你要快乐起来啊——”
感应门关闭,秦伶忠坐在位置上,继续忙了会儿,忽然想起什么。
“快乐”这词是这种场合用的吗?
“你要快乐起来啊!”
这一年,随着女团选秀综艺节目的播出,形形色色的流行元素在网络上制造了热度。其中,就有屈湘露的这句“你要快乐起来啊”。
事发当天,比赛紧急人数已经大为缩减。有一个已经预定出道位的女练习生为了卖感性人设对着镜头感时伤逝,为那些淘汰的选手们猫哭耗子假慈悲。正在这时,屈湘露突然出现,头上套着彩虹发圈,脸上敷着酒糟面膜,穿着棉睡衣,手里抄着为了减肥正在吃的鸡胸肉肠,挤出忧心忡忡的表情:“好好想想,你是为了什么来到这个舞台的,又是为了什么成为练习生的。我们能做的,只有带着她们的梦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