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阴沉沉的,压抑着暮春时节的雨意,仿佛昨日刺杀的阴影尚未褪去,大街上行人稀少,都只顾埋头匆匆赶自己的路。
楚欢拽着月麟,直接找到陆家宰要了马车、借了车夫,在城里买了新的面纱戴上,出了城在官道上一路奔驰,天刚黑下来就赶到了栖霞山的结庐别业。
“沈婳音”款款下了马车,晚风吹动她一如既往的轻纱。只见新修缮的别业处处鲜亮精巧,条条廊下挂满圆灯,把天地分成沉邃的深空与明亮的暖黄两重境界,从半山望上去,恰似漆黑夜幕下悬浮的仙岛。
山上风大,“她”抬手捏住了面纱一角,不叫它吹起来。
今晚,是她戴着面纱的最后一个夜晚了。
遇刺之时,她的面容就暴露在了人前,虽说见过她面容之人大多死了,但一定有眼尖的路人留有印象。
到了明日,家宴之时,关于她面容的传闻也该传到此地了,正是一步天成的好棋。
结庐别业,沈侯取得好名字啊,既结庐人境,谁又能远离喧嚣呢。
在此青山清僻之地,真千金就要归来了。
当初各人住在哪套院子都是指着图纸选定的,有婳珠和婳棠两个嫡女在前先选,沈婳音一介养女自然落不着最好的,索性挑了一套清净临水之处,倒是间大院子,与存放郑夫人遗物的院子紧邻着。其他人嫌水边蚊虫多,不中意此处,沈婳音却有大把的驱蚊法子,完全不在意这些,捡着个宽敞景美的好居所。
楚欢披着沈婳音的皮,先到白夫人的主院请安,果然听闻沈老夫人已经安寝,不必再去请安,便坐下慢慢将遇刺的前后事汇报给白氏听。
此案由皇帝亲自盯着审理,风声自然不会这么快就透出去,白夫人也只听说沈婳音入府为昭王治伤,全然不知当日的具体情状。楚欢避重就轻地将沈婳音择得干净,算是把这个流程应付了过去。
正当楚欢起身告退时,白夫人果然又叫住了“她”。
“孩子,明日傍晚,中书令家的老太太可就来了,你……你当真不摘了面纱一见吗?那可是你嫡亲的外祖母。”
沈老夫人邀请的不是别家,正是同在栖霞山置了别业的中书令家的老太太。
说起位极人臣的郑家,楚欢知道的怕是比沈婳音还多些。
郑家世代簪缨,一门二宰,乃是当世书香门第中最最显赫的了。已故的老太爷乃是前朝宰辅,后来新朝初立,为笼住前朝老臣,凉帝三顾郑家,恭请郑宰辅出山。
郑家深知旧朝名存实亡、气数已尽,但大局未定,北方未统,郑家无意在风口浪尖上第一个倒戈到新朝。郑家子弟百年来以诗书才学见称于世,是多少文人心目中的楷模,倘若在这事上冒头,怀缅旧朝的书生文人们厉笔如刀,一人一口唾沫就足够将郑家淹死了,郑宰辅万万不肯拿家族声名换前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