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上运河大堰,极目远眺,夕阳洒在宽阔的大运河上,像成千上万枚金针在闪耀,小火轮鸣叫着犁开了潋滟的河面,拖带着身后的货船。推起了层层金色的波浪。
我缓步下到了河滩里,蹚过萋萋的荒草,走到了一片凸起的空地上,脱了汗衫,光着脊梁,伸臂蹬腿,舒展开筋骨,心里默念了几遍师傅教授的口诀,开始演练起那套没有学完的鲁家“十二式小擒拿”。多日没有演练,整套技法有些生疏,我连打了五六遍,才将气韵连贯了起来,直到大汗淋漓、气喘吁吁才收了手。
夜色见浓,暗红色的晚霞开始消退,一望无顷的河滩模糊起来,空气里弥漫着一丝温润的草香。今天红姐上中班,我们的补习班不上课,一时心血来潮,下班后就没有回西张庄,而是出城来到了这里,想着放松一下心情,等到12点红姐下中班后,接她一起回家去。现在,纱厂人心惶惶,管理愈加松懈,我害怕出什么事情,只要是红姐上中班或者夜班,我都坚持来接送她。
看看四下没了人影,我脱光了身上的衣物,一个猛子扎进了河水里,畅快地游了个来回,在习习的晚风中上了岸,重新穿好了衣物,开始慢慢地往回走。
今天上午,工作组召开了厂职工大会,传达了他们经过三个多月调查研究,制定了一份长达万言的改革方案,公布出来给大家来讨论。这份报告的实质是实行承包经营,通过面向社会公开竞聘厂长,让一个经济能人来管理我们,带领我们在市场经济的大潮中搏击风浪,学会游泳,进而重振纱厂昔日雄风。这个承包经营的报告一出笼,立刻像一颗重型炸弹,在会场上掀起了一阵滔天巨浪。
“承包经营就是好!一‘包’就灵!”一撮毛小李带头高呼起来。
“好个屁!国家的财产怎么能给私人!”张胖子在我身边跳了起来。
“坚决拥护工作组!”一撮毛小李继续兴奋地呼喊着。
“他妈的,这不成了给资本家卖命啦?”张胖子冲着小李的后脑勺骂开了。
“张胖子,承包经营这是上级要求的。”小李回过头来,狠狠地怼了张胖子一句。
“你小子懂个屁!以前南蛮子再怎么折腾,纱厂还是公家的,还不敢太放肆,现在私人承包了,个人说了算,不是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啦?”张胖子气的脸红脖子粗,一双小眼睛瞪得溜圆。
“现在都什么时代了,你还想着纱厂是你自己的家,你想干嘛干嘛,想偷东西就偷东西啊?”小李梗着脖子挑衅道。
“狗日的一撮毛,别站着说话不腰疼,你小子就没偷过厂里的东西。”张胖子被人大庭广众揭了短,怒火中烧,止不住吼了起来。
“你俩瞎叫唤什么?自己先掐起来了,这算怎么一回事?”老黄师傅在一旁看不下去了,插在两人中间劝了开来。
主席台上,工作组代表继续宣布,这个月的工资将及时发放,顿时引来了台下一片雷鸣般的掌声。就像垂死的秧苗迎来了一场小雨,人们又有了一丝苟延残喘的希望。
我走过南门桥,天已经完黑了下来,离红姐下班还有好几个小时,我就想着去厂里那个图书室看看,只是不知道它还开不开门。来到了城中心的十字路口,在那匹取代了古钟楼的小马雕塑前,我听到了旁边文化馆传来的音乐,就神差鬼使地走了进去。以前人潮涌动的灯光球场上,稀稀拉拉地没有几个人了,摩登小郭穿着一袭白色的长裙,慵懒地坐在球场边一条长椅上,翘着二郎腿,无聊地修着自己的手指甲。
“郭老师,你好。”我走上前去,站在小郭身旁。
“哎呦……你咋来了,好长日子不见了。”小郭抬起眼来,一张描画精致的脸略显夸张。